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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些平庸的作恶者:《遭遇警察》出版记

30 7月

原刊载《阳光时务》

“哪怕你听到我亲口对你说要停下来,你也一定要继续出版。”学者徐友渔在《遭遇警察》出版之前,一字一句地对共同主编该书的华泽交代。他担心在最后关头,出版计划被国保发现,并强迫他停止发行。

他的担忧没有成为现实,6月4日,该书在香港如期出版。全书收集了21位内地维权人士与国保打交道的故事,字里行间并没有太多的腥风血雨,大多数作者甚至在用调侃的语气讲述自己面对过的国保、警察。

因为正如华泽所说:“这本书的重点不是要说明警察的残酷,或者侵害人权的严重。我们想要记录的,是警察在这个社会中无处不在,深入到普通公民生活的方方面面。”

记录也是反抗

这本合集的起源可以追溯到去年内地的“茉莉花集会”,因为不少网友、维权人士、知识分子被警察约谈、拘禁甚至殴打,警察国家已经凶相毕现。而在徐友渔看来:“这一阶段警察行为的无理、可笑、暴虐、荒谬,远远超出了人们的理解和想像,不为警察的种种恶行,受害者的种种遭遇和感受留下记录,于历史是一种缺陷。”因此徐友渔与华泽两人,一个国内一个国外,精心筹画了一年的时间,自行组稿,终于成功出版。

只是这本书在面世之前,已经被列入内地出版物入境的黑名单,必然被很多读者错过。但是华泽希望有一群人要看到:那就是书中提到的每一位国安、国保、警察、保安,她甚至尝试著与出版社商量,给这些人每人赠书一本。

书中的主角既有如律师许志永、工程师游精佑这样的专业人员,也有教授徐友渔、老师何培蓉这样的知识份子。他们都来自各行各业、不同的阶层。

而这也正是当初华泽挑选文章时特地考虑到的一点:“这些人都只是普通的公民,而且参与的维权行动都是合乎法律、也不是依靠某个组织而行动的,他们的姿态温和、理性,因此与往常想像中的异议分子有很大不同。”

华泽本人也是其中一个例子,作为纪录片导演,只因为拍摄人权纪录片以及连署支持刘晓波的声明,而遭警察殴打、拘禁。这些公民唯一相同的是,他们遇到了同样的一堵高墙:警察。

中国特色的政治警察

这些政治警察的形象是千奇百怪的,但同时也是平凡、普通的。在两位编者眼里,当代中国政治警察并不像文革时期、甚或东欧秘密警察那样充满信仰,他们不再以正义的捍卫者身份出现,在背后蛊惑他们的是金钱的利益。

“这些警察只是把我当成一个可以拿到经费的项目,连他们自己都不相信自己是正义的。”当华泽被拘禁在江西的宾馆,当地国保用这样的一句话“欢迎”她:“我们和你之间没有任何的冲突,只是受到了公安部的命令。所以住在一起的时候,只是希望您不给我们惹麻烦。”

徐友渔在本书前言写到:“中国警察既不神秘,也不威严,中国公民遭遇警察不是偶然、个别、例外的,而是大量、经常的,不是在暗处,而是在明处。他们可以打个电话就上你家,或者不打电话就来,长久以往变成常客;他们可以定期请你喝茶、喝咖啡、进饭馆,俨然成了酒肉朋友;他们可以在被监视物件的家门口、楼下、社区入口处安营扎寨,人手不够时大量雇佣保安、城管、农民工,每人每月只给一千多元,为了监视一个人雇八个人,三班二十四小时不间断。这时警察像包工头,拉起一支乱七八糟的临时工队伍。”

当代政治警察的第二个特点,便是软硬兼施,华泽接受采访时说道:“之所以这样,部份原因就在于这个国家需要监控的公民太多了,现在维稳费用不是都超过了军费了吗?”

“对人们的监控和短期扣押出于‘防患于未然’的考虑,出于‘千万别在我这里出事’的心理,出于‘一定要平安度过这段敏感期’的命令。对个别人士,他们采取柔性方式:明明是扣捕和拘押,却要安排成旅游,入住宾馆,呆在度假村,他们要人们相信这是‘人性化’措施,其实是想规避法律程式方面的难题;而对于绝大多数监控对象则凶相毕露,打、骂、侮辱、虐待,甚至对于身体残疾或身有伤病的人也是如此。”

也正因为警察本身并不全都唱白脸,所以本书另一个让人忍俊不禁的地方是维权者对警察的不同想像:滕彪把他们按照ABCDEFG来排列;刘沙沙给他们取了“中统特务”、“尖下巴”、“脑残”的名字;记者雨声则称呼他们为小楚、小胡、阿陈。

出版该书的开放出版社总编金钟则希望,书中那些站在第一线的勇士们的努力,能够成为推动中国从警察国家走出来的庞大动力。